可最終，她還是壓下了所有情緒，“大人，請說。”

醉醫仙語氣輕輕的，“之前臣就在懷疑，只是兩種藥材相沖，應當不會如此快讓娘娘感到不適。除非……”

“除非這裏頭有毒藥！”甯婍姮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這句話。

一時間，廳子內安靜的一根針落下都能聽見。

“婍姮……”醉醫仙看著甯婍姮瞬間蒼白的臉，一下忘了彼此身份，他上前要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。

甯婍姮擡手示意不用，她握成拳的指甲陷入手心，“我沒事，甚麽毒？”

她如此的堅強，越發叫他心疼，醉醫仙沈默了片刻，“此毒乃是胡蘇的慢性毒藥，一開始讓你喪失生育能力，最後毒入骨髓，元氣耗盡而死。最可怕之處在於，一旦到了毒入骨髓，無藥可解。”

一字一字，像是一把把巨錘，錘在了甯婍姮的腦袋上，窒息的疼讓她無法呼吸。一滴晶瑩劃過她的臉頰，砸落在衣擺上，綻放出心碎的花兒。

棄子，她真的是一顆棄子。

她立下毒誓，可以為他去死。

他真的要她死，悄無聲息的要了她的命。

她以為，她會為他征戰天下而死。

她以為，她會為他刺殺任何人而死。

到頭來，是要死在他的手上。

“婍姮……”甯婍姮的脆弱，叫醉醫仙心碎。他恨不得將那人千刀萬剮，讓那人也嘗嘗痛苦的滋味。

他伸出的手，停頓在半空，他想為她拭去淚珠，但是他不能忘了，她是皇上的女人。縱使他再心疼她，也不能做出僭越的事。

咬了咬牙，他收回手，“別的話，我不會再多說。我知曉你此刻很難過，很煎熬，從今往後，我不會讓你做出選擇，無論你選擇是甚麽，我都會站在你這邊。”

甯婍姮美眸含淚看向醉醫仙，他對她的真情，她豈會不知。

“倘若我要你與我一道背叛皇上呢？”她有氣無力的問出，但神情卻是冷厲。他身上的脂粉香味，他常去的宮殿，他也有著屬於自己的秘密。

醉醫仙先是一頓，隨即苦笑道：“從我知曉你的身份那一刻起，我的選擇，其實已經很明白了。”

“好，記著你說的話。”甯婍姮緩緩閉上眼，擡手拭去臉上的淚痕，“你身上的脂粉香味，你與後宮的關系，我也不想多問。只要你記得今日你對我說的，這就夠了。”如今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，她不想再假裝不知。

醉醫仙一頓，他沒想到她會直接道明。他以為她並不關心，“婍姮，後宮中有些事情，我無法說明白。並不是不信任你，只是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。”

甯婍姮往後靠了靠，握緊的拳頭松開，“你喜歡她嗎？”

“不。”醉醫仙立馬否定，他心悅的人，從頭到尾只有她。

甯婍姮沈默，她約莫猜想到他的心思，她說道：“香雲和香玲要回來了。”她不想香玲和香雲回來時，有所察覺。

“你……還好嗎？”醉醫仙欲言又止，找不到任何話來安慰她。

“也許吧。”甯婍姮覺得自己好像是到了油盡燈枯的那天了，整個人都失去了所有的力氣，在死亡邊緣垂死掙紮著。

他知曉她不好，她非常的不好。但礙於彼此身份，礙於此時此地，他只能讓自己冷靜下來，“娘娘，臣知曉現在說這話不合時宜，但娘娘身邊的人還是要留心。娘娘日常膳食都有人試毒過，能讓娘娘安心吃下，還不被發覺的，能有幾人？”

甯婍姮沒有說話，醉醫仙站了片刻，“臣該說的都說了，娘娘好好歇會兒，臣告退。”這才狠下心轉身離開。

醉醫仙剛出廳子，便瞧見香雲跟香玲回來了，他思忖一下，上前道：“娘娘有些著涼了，一會給娘娘煮些驅寒安神的茶。”

香雲和香玲應聲後，往廳子走去，香雲低聲道：“娘娘莫不是在禦花園吹風，著涼了。”

“應當是。”香玲回答時，有些心不在焉。

醉醫仙出了紫宸宮，看了一眼長長的宮道，他第一次覺得心情如此沈重。他以為這一生就這樣逍遙過日子，沒想到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。

宮墻角落，一雙眼睛盯著從紫宸宮出來的醉醫仙，眼底流露出嫉妒的恨意。

廳子內，甯婍姮聽到腳步的動靜，她咬了咬唇，勉強站起身。

一手扶著椅扶手，她不能讓香雲和香玲察覺異常。醉醫仙的話很明白，香雲和香玲，其中一人是公子的人。她不意外百裏奚派來的人當中還有公子的人，只是她沒想到就在身邊如此近。

到底，她還是被這皇宮磨平了棱角，太相信她們了。

香雲和香玲入內，見甯婍姮臉色慘白，連忙上前扶住甯婍姮，“娘娘。”

甯婍姮道：“本宮只是有些不舒服。”

言罷，往內室走去。

更衣後，甯婍姮躺下，“皇上那若是來人，就說本宮在午睡。午膳讓內膳房別備了，本宮沒甚麽胃口。給本宮煮些安神的花茶，本宮醒來後喝。”

香雲和香玲答後，退了出去。

內室頓時安靜下來，甯婍姮繃著的情緒一下釋放出來。

戰栗掠過，錦被猶如冰雪，心由一個點開始擴散開的痛，然後蔓延到全身每一處，疼痛讓她覺得呼吸都困難，使不上任何的勁兒。

她低喃著，“公子，你對小七的恩情，小七可以為你付出性命。”

但不是以這種方式付出生命，不是死在他手上。她以為他只是要剝奪她作為母親的權利，殊不知，他要剝奪的是她的命。

她以為她多少與眾不同，她以為曾經他對她的情分，多少與眾不同。

她錯了，她錯的離譜。

沒有甚麽不同，她與其他人一樣，只是他手上一顆棋子，一顆覆仇的棋子。

他早已不是當年的太子，她也不是當年的太子婢女。

一切早就變了，是她還在相信，他不過是被血仇所影響。

甯婍姮無聲的淌著淚，她想要竭嘶底裏的哭喊，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個力氣。

她想，她也許是累了。

這些年來，她雙手沾滿了血腥。

她在戰場上廝殺，多少條人命，數不清了。

她從沒指望救贖，只希望與他執手，浴血奮戰，將他送上帝王的寶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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